“从来不与女子接触。”席银在心中默复了一遍此话,随即朝清谈居中望了一眼。十几日的回忆如浮光掠影。张铎这个人的饮食起居,和清谈居中陈设一样,十分很简单。喝寻常的茶,熏香也只烧沉香。平日过午不食。从来不吃果子,不吃糕点,但一日两餐,皆是无肉不欢。不过,即便他是这样一个啖肉饮血的人,他对席银从来没有起过一丝肉/欲,哪怕二人衣衫不整,皮肉相挨时,他也就如同一副无灵的骨架,静静地坐着。甚至直接斥过她,不准她在他的面前发/浪,于是在他身边呆得久了,她竟也开始收缩起少女心中那些,存在阴阳之间,湿漉漉的妄念来。赵谦见她陷于沉思之中不说话,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“回神啊姑娘。”“是。”想得是些春水流腻的事,猛然被打断了多少有些窘迫。赵谦只当她在自己面前局促,笑道:“我又不是张退寒,你别这么害怕,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咱们路上慢慢说。不过……先得让你受点委屈。”“什么委屈。”赵谦抓了抓脑袋,“既然要带你去洛阳狱见识,那你就得有个逃犯的模样。”说完他转身走向江凌:“上回我落在西馆的镣铐张退寒搁哪儿你晓得吗?”江凌道:“奴收着。”“成勒 。”赵谦伸出手来,“正好。”***今日正是二月初洛阳城的斗草会,药香满城,铜驼御道上人来人往。赵谦牵着马,席银带着镣铐坐在马上。城中百姓见中领军的大将军亲自押送人犯,且是自己甩腿儿,让人犯坐马,不由议论纷纷。席银在人声之中垂着头,面色羞红。赵谦咬着一根甜草根儿,抬头见她不自在,便出声宽她道:“你不用想那么多,这洛阳城里啊,每一日都有人从云端上掉下来,掉到猪圈马厩里。也有人像张退寒那样,从乱葬岗里爬出来,一夜之间位至“九命。”话刚说完,前面忽然传来一个伶俐的声音。“ 赵谦!”赵谦一听到这个声音,差点没跳起来。“平宣……”马受惊扬前蹄,险些把席银颠下来,赵谦原本想上前,此时只得退回来去拉马,一时手忙脚乱,没好气地道:“你赶紧回去找你哥哥。”张平宣抬起头,看向马背上席银,一下子认出了她就是自己去清谈居里找药时遇见的那个女子,又见她手脚皆被镣铐束缚,忙伸开手臂拦住赵谦的去路。“不许走。”赵谦好不容易拉住马头,急道:“你可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。”张平宣不以为然,径直走到他面前,抬头道:“我哥要干什么,他那些药是我偷拿的,拿去给那人救命用的,跟这个姑娘有什么关系?他这又是要处置人了吗?”“不是,你哥有你哥的大事。”“什么大事?我问你我哥让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。”她说着,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,猛地提声,劈头盖脸地冲着赵谦道:“你还是人吗?她可是个姑娘家!把人伤成这样!”赵谦头都要炸了。赶忙摇手:“不是我伤的,不是,我说张平宣,你什么时候见我为难女人,是你哥………也不对,也不是你哥……”“是我自己不留意,被雪龙沙咬伤的。”席银突然接了赵谦的话。赵谦忙附和上去,“对对对,是雪龙沙咬的。”张平宣回看席银,放柔了声音道:“你别替他们开脱,我知道,他们干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。”说完,狠狠地看了赵谦一眼,“把人青庐的公子打成那样……”席银闻言,忙道:“他还好吗?”张平宣愣了愣,“谁?”随即便反应了过来“哦……岑照吗?”“是啊。”“多亏清谈居里,你帮我翻出来的那些伤药,真是有奇效,这会儿人醒来了,热也见退……”她说到此处,又有些戒备疑惑,转而打量起她来。“我那日取药走得急,也没来得及问你,怎么你那么关心岑照。”席银隐约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微妙,忙道:“他是我哥哥。”此话一出,张平宣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。“你是她妹妹啊。”说着,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翻,“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吃惊,天下好看的女子我见过不少,可生得你这样的,还真是第一次见。原来你是岑公子的妹妹啊,难怪不得呢。”说至此处,面容也明朗起来,“你放心吧,他如今在青庐养伤,等伤再好些,就要启程去东郡,他还跟我说,若我能见到他的妹妹,帮他带一句‘勿挂念。’今日巧,还真让我遇见你了。”说完,又扫了赵谦一眼。“把人放了。”赵谦恼火,但又着实不敢对她发作,气得径直翻了个白眼。“你添什么乱,上回那个岑照就算了,半死的人,你哥不计较,我也就不说什么。今日我这是职责在身,押送人犯回内禁军营,不日就要提解洛阳狱,你胡来不得。”“你们眼里谁都是人犯?她一个姑娘家,生得这么柔弱怎么可能是人犯?再说,如果她是人犯,大哥把他放在清谈居里做什么?”“这……”“你说啊?”“我……你大哥的事,我都不全清楚,你给我条路让我升天吧,少过问。”“那你带着她,跟我一道问我大哥去。”说到这会儿,铜驼道上已有好事者驻足张望。赵谦实在为难,求救似地看向席银,压低声音道:“我说不过她,你……说……句话。”席银举起带着镣铐的手,交叠于胸前,弯腰以额相触,朝张平宣行了一礼。“张姑娘,多谢您照顾兄长,您的大恩,奴一生不敢忘。”张平宣见她如此,忙道:“你别这样说。我也是……”话及此处,她耳根有些发烫,不由伸手去按了按,不再出声。席银续道:“还请张姑娘不要为难赵公子。奴是……”她拿捏了一下言辞,寻了八个适当字儿。“求仁得仁,罪有应得。”她自己这样说,张平宣也没了话。。抬头又剜了赵谦一眼。“不准再动刑。”“我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,我和张退寒不一样,我不打女人!”“闭嘴,让开!。”“……好好好……”赵谦抿着嘴,松开缰绳无奈地让到一旁。张平宣从袖中取出的一方绢怕,替她包扎手臂上尚在渗血的伤口,面色有一些犹豫,半晌,方低声道:“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。”“姑娘请问。”“你……和你哥哥一直都住在北邙山中吗?”“是。”“住了多久呢。”“十年。”张平宣手指一颤:“那十年前呢。”“十年前,我在洛阳乐律里,兄长……在颖川。”“哦……这样。”她面色怅然,不再续问。“没事了,你放心,我这去找我大哥,定不让他伤你。”席银摇了摇头:“多谢姑娘,奴……也有一件事想问姑娘。”“你问。”“兄长从未出过青庐,姑娘怎会认识他。”“嗯……”这一问,连赵谦的目光都扫了回来。张平宣却全然不知,一门心思地应付这个不是那么好答的问题。“那个商山有四皓,青庐余一贤嘛,我……仰慕一贤公子很多年了。”说完,扎紧了席银手臂上绢帕,对赵谦道:“这样只能将就一下,她这咬伤深,还得找大夫来治。”赵谦面色不快,顶回一句:“还用你说,赶紧回。我办正经事。”“等等,梅辛林呢。”“在他的官署。怎么,你之前不是不信他吗?”“你少管。”说完,又看了席银一眼:“我走了。”席银按了按包扎处,低头道:“多谢姑娘。也请姑娘替奴给兄长代一句勿挂。 ”“好,一定。”赵谦目送张平宣离开,这才